【小小说】此文发表在《天池小小说》2018年第七期

读卡

●鹤童

黄行长60岁退休了。先退休的老同事对他说，人退休了要有一个适应期，要有一个心理转变，行为也要有个华丽转身。退了，这辈子还没完，新的生活刚刚开始。退了，别把权力从单位转移到家，把孩子老婆当成自己下属。

黄行长退休后想干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满城逛逛，看看全市的大街小巷犄角旮旯。

他宣布了这个想法，得到全家一赞同。老婆满脸笑容听他的具体方案，女儿女婿为他献计献策。女婿说，我请假两天，开车陪你，咋样？他当机立断，不咋样。我要自己逛。

这些年你上班下班车接车送，你不会坐公汽，骑自行车太累，又危险，要不打的，愿意去哪儿去哪儿，司机还能当导游。他说不行，我又不是一天两天基层调研，以后每天串街走巷，这不是长久之计。

女儿说，老爸你还是从学坐公交车开始吧，学会坐公交，以后逛街方便。

这是啥话，我又不是小孩，坐公交还要学？跟售票员买票坐车，到站下车，要相信老爸智商，我可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。

老爸out了。现在公交车上没售票员了。上车投币1元，没有零钱，投了10元，也不找零。为避免麻烦，还是给你办张公交卡吧。上车读卡，省心省事。明天你在家做做准备，等我给你办张卡，后天开始逛街，好吧？

好。黄行长一边在家等卡，一边打开市区地图，确定一条活动路线。他决定坐14路，建委上车，龙湾公园下车，先轻轻松松逛个公园，然后再上14路到大润发。没有指标，没有任务，咱放松，放松，再放松，就是图个轻闲自在。象孩子盼父母下班，带回吃物玩具，这一天黄行长盼着女儿下班给自己带回公交卡。

老爸，这张公交卡存了200元，60岁乘车半价，全城任你逛，咱想去哪儿去哪儿，记住坐哪路车去，再坐哪路车回来。黄行长叹了口气，嗐，真成孩子了，又当小学生享受半价优惠了。

女儿象给孩子挂钥匙一样，把公交卡挂在父亲脖子上，反复叮嘱上车别忘读卡。打住，要相信老爸智商，不用反复磨叽。

女儿被黄行长撵走，老伴专心看电视。他自己坐在少发上，从脖子上摘下公交卡，反复端详，看看卡上都写些什么内容，研究一下咋个读法。他发现卡的正面印着“都市畅行”“XX城市公交客运有限公司”“虎跃”三行字，反面写的是注意事项。他肯定，读的一定是正面内容。他暗暗赞叹，公交系统比银行先进，银行还在刷卡消费，公交已经读卡坐车了。

黄行长按着自己拟定的逛街方案来到14路建委站点。看一眼手机，时间是9:30。定这个时间，主要是错过上班的人流高峰，退休了不要抢黄金时间段，不要给年轻人添堵。这个时间选得不错，站点就他一人等车。14路停下，车门自动打开。这是始发第二站，他上车后望了一下仅有的6个乘客，发现还有许多空座。他从从容容停了停，平定一下呼吸。调整好公交卡和眼睛的距离，眼睛花了，举远点儿才看得清晰些。他清理一下嗓子，读完“都市畅行，XX城市公交客运有限公司，虎跃”，然后，走向座位。

司机喊他，大叔，您老上车还没读卡。读了。大叔，您要到这儿来读。黄行长就象小学生被老师叫到讲台朗读课文一样，从座位上站起，来到司机身边。在这儿吗？对，大叔，在这儿。黄行长又读了一遍，“都市畅行，XX城市公交客运有限公司，虎跃”。这次，司机明白了，乘客的目光也都焦聚到黄行长的脸上，原来这位大叔不会使用公交卡。

大叔，是这样，读卡就是把卡放到这个地方，不是你读，是让它读。

这时，乘客们不约而同开怀大笑。黄行长的脸马上窘得通红，他跟师傅争辩，这不是刷卡嘛，怎能叫读卡？我们银行这叫刷卡。黄行长把卡往读卡区一放，听到喇叭里说了一声老人卡。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寻找声源，发现喇叭挂在车门上方。喇叭不大，声音不小。

黄行长回到座位上，有些后悔，太丢人了。自从当了行长，都是上班下班车接车送，8年没坐公交车了。这么丢人的时候，干嘛还要说出“我们银行”，真给银行丢脸。

作者：袁雪文，男，署名鹤童发表。中国金融作协会会员，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。